以诗歌为生活开卷——宋远升《群峰之上的静默》赏析

宋远升这个名字，最开始我是在朋友那里得知的。他从一个生活底层的挖煤工人，通过自己的努力与拼搏，华丽转身，最终成长为某知名学府的法学教授。这样曲折的人生历程，我比较感兴趣。听说他还是一位诗人、作家，而且出了好几本书，我的兴趣就更浓了，想读读他写的书。后来通过朋友杨维松的介绍，他给我寄来刚出版的大作《群峰之上的静默》，一读，果然不错。这令我对他的敬意，又增添了一份重量。

《群峰之上的静默》一书，真实地记录了诗人宋远升人到中年的思索、疑惑、猜想、期待。他对这个世界、对人生经历过的各篇什，有自己不同的深刻思考，有自己不同的悬念与信念，有自己契合的高度灵魂。他写诗，不为声名，仅仅是为了遵循内心的需要，一种心灵的自由与良知、责任的表述需要。或者说，他是为了一个方向，为了远方的一束灵光。

宋远升很注重文字的组合与运用，给人惜字如金之感。往往寥寥几笔，就能勾勒出一个幽美奇逸、深挚郁热的文学世界。他在琐细生活中发掘的崭新视角，保证了其文字的厚重和张力。与此同时，他的敏锐、深思和坚守，也一直诠释着他对文学的热爱。我们不妨读读他的《躺在冬日的麦草堆》，“麦草堆上/我自然长大/祖父自然衰老/风声很远/不足以激动我们/身下是柔软的麦草/眼里是连绵不绝的大地和群山/露水鲜美/灵魂温暖”。

何其芳在《写诗经过》中说，诗是从生活的泥沙里淘洗出来的灿烂的金子，是从生活的丛林里突然发现的花，是从百花之精华里酝酿出来的蜜。我不晓得宋远升写诗的时候，是否也有同样至深的感受。但可以肯定的是，在他的诗作里，我看见他，正全力以赴地呈现对日常生活的洞见，尽管这些洞见，仍然以日常生活的表情神态出现。但不管怎么样，这些日常生活的表情神态，说白了，就是他对灵魂需求对精神生活的追索与探寻。

可以这么理解，宋远升以现实、温情、流畅的口语感知生命遇见，呈现内心情愫的自由，并从文学意义上观照这片土地、这些人，以及这些存在带给他心灵深处的触动与思考。在许多叙述背后，我们既可洞悉他的欢欣与痛苦，也能感知他心底的爱和悲悯。譬如他的《万物值得怜惜》，“一个生命往往牵连着另一群生命/一条呼吸贯穿着其他呼吸/带走一个就等于带走了另外一个/上苍的巨手/不忍落下/万物值得怜惜”。

再如他的《来不及哭泣》，“我一直模仿一粒沙子/在梦想着它的沙地/一直在摸着石头/寻找河流/被河流遗弃的孩子/被倾盆大雨浇湿的孩子/一直到我的亲人面目全非”。一样的题材独特，一样的天马行空，使得宋远升在叙事上变得淡定从容，或者说静水深流。在他的诗作里，大量毛茸茸的细节和对日常生活的准确描摹带动读者的情绪，在提升阅读体验的同时，也给人历久弥新的心灵震撼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对于琐细日常的处理，宋远升有着自己的思考与尝试。他希望以文字为介质，通过心灵的冥思，抵近复杂难言的人生况味，让优雅而不失力度的文字碰撞出更有想象力的画面。他的《冬至应该去雪中的木屋》，给人的感觉是宁静、淡泊之后的舒心与温暖，是不断行走中的邂逅与安妥，“冬至应该去雪中的木屋/不管从黎明走到黄昏/点燃马灯穿过林间道路/这是我的肢体/不用触摸/也知道停在哪里/像是多年后回家一样”。

宋远升的文字当中散发和透射的是文人的纯良气质，情感和思想又极其深切与清澈，都是令人喜欢且能够若有所思的。他在《泥土》一诗中，这样写道，“只有在泥土里/才能听到蚂蚁/带来的更多惊雷/卑微却亲切/亲人与亲人的交流/没到脚背的草/透过泥土/指尖轻轻与我相握”。毫无吝赞，他的诗里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气质，黑暗深邃，沉潜从容，透彻精准，还富有诗性和巨大的艺术张力。

我们知道，优秀诗人都深谙如何通过诗意还原生活本质和揭示生活真相。而宋远升的诗歌语言，优美细腻又内敛克制，经过掂量、打磨、沉淀，在一定程度上调和了激情与灵感之间形成的情感张力。因而，读他的诗，总会让人心胸开阔，情燃意飞，不经意间诸多情感在云卷云舒中有的放矢。他的《我与风》就是如此，“我站在人世的迎风高处/在风中被推推搡搡/面目黝黑/如同雷击中的焦木/自带诅咒/也自带祝福”。

尽管我与宋远升素未谋面，但可以看出，他对自己的写作确实很认真。因为心有亮色，因为反复打磨，他的作品总体来说显得干净、纯粹、有灵气。之所以如此，在于他观察生活的细微和深刻，总能在平凡事物间和景色中发现摄人心魄的精髓与筋脉，如他的《磨刀老人》，“这位磨刀老人知道/手指下的刀锋越是锋利/越是会割伤自己/如同被这片山地所固定住的人/被一支笔所圈定的人/一只陀螺自我推动/陷入自己的循环”。不管是他的意旨还是章法，都给人纯朴清新的艺术享受。

此外，宋远升还能用一样的文字写出别开生面的一往情深， 如《那年的雪都落到那年的人身上》，“如果能够一觉醒来/鸡鸣比大雪还要响亮/祖父母尚在/父母还正年轻/四周的院墙/还能保护我们/那棵白杨树的外皮/还未脱落”。这首诗里，他写出人生的酸甜苦辣，写出人性的丰富多面，写出个体生命起伏跌宕的轨迹和时代打在心灵上的深深烙印。这不容易。

行文至此，我突然领悟，一首真正好的诗歌，应是由语言的声响与读者的回音共同构成，也只有优秀的诗歌，才能在一瞬间，可以探触到我们内心的软肋。《群峰之上的静默》里的大部分诗作，为读者所赞赏，其情感坚固，细节真实。正如作家张楚所说的，“真实的细节源于作者对生活之精微处的深入体察和独特、敏锐的视角，我们需要真诚地沉入生活里，揣摩自己的眼中之物，与它们共情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