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小说《蝴蝶刀》（2022年12月，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出版）是一部飘落着刀光剑影、血雨腥风的谍战新作。作者周玥秉承麦家、海飞的创作风格，描写了一群热血青年在中共地下党组织领导下，与潜伏在上海滩的日本间谍斗智斗勇的故事。作品打通小说与剧本之间的通道，以惊心动魄的影视画面、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、鲜明独特的地域文化、幽微真实的人性烛照，展示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上海滩鱼龙混杂、风云激荡的历史画卷。 一 《蝴蝶刀》的时间跨度自1927年夏天至1940年春天，剖为借蛹、作茧、羽化、成蝶、飞舞、坠落6章，用一只蝴蝶的一生暗喻主人公周曼君的一生。 周曼君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女孩，10岁那年不幸卷入日本退役军官家的一起谋杀案。面对来路不明的凶徒步步逼迫，其母苏萍急中生智，将周曼君与日将之女石神里美互换身份。不料，李代桃僵的周曼君被杀手掳到日本，最终被训练成一名女间谍。 你种下什么样的因，最终也将收获什么样的果。想来，借蛹之“借”，精妙之至，远胜于“借鸡生蛋”“借船出海”“借梯登高”之“借”。倘无此“借”，哪来作茧、羽化、成蝶和飞舞呢？ 1932年春天，破茧而出的周曼君犹如一只“蝴蝶”，翩翩飞进上海滩的百乐门，蜕变成了万人瞩目的夜姬——貌美如花，冷艳孤傲，只要看她一眼，就能把男人的魂给勾走。 她是小说中的主角，也是特高课“日照计划”中的一员。她有3个名字：父母口中的周曼君，日本人眼里的石神里美，百乐门舞台上的阮青丝；她同时藏着四重身份：日谍、军统、中共和青红帮。 她劫狱“七君子”、营救同道、盗取军事情报等等，似乎都是一个职业间谍的“正常业务”，而她与淞沪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应挺、中共地下党关雎、岩井公馆负责人横山隆裕的爱恨情仇，则展现出了间谍也是平凡人，也有情感柔软的部分。正与小说名“蝴蝶刀”相呼应，美人如刀，给人一种诡异魅惑与杀意交织的矛盾感。 二 文学是人学。《蝴蝶刀》在叙事方式上不是简单以时间为脉络，而是聚焦于“人”与“人的故事”——周曼君、横山隆裕、河村惠子、关雎、陈汝英、林玄同、雪姨、应挺、蔡进军、关大千、简媜、X先生、顾莺莺、梁茹军，还有神秘的青红帮帮主宋敬诚和助手唐一发……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，让生于战乱年代的孤独灵魂，碰撞出了不同的美妙火花。 关雎是上海滩豪门的少爷，也是中共地下党。从表面上看，他自由潇洒，有胆有谋，但内心深处的苦楚，不是不想倾诉，而是无人可以分享。他原本留学美国，前程似锦，却为革命，辍学回沪，遭到父亲关大千的竭力反对。及至他为完成组织交办的任务，背着父亲参加日本人的经济财团宴会，被赶出家门，父子间产生了巨大的隔阂。 河村惠子是反派角色，她嚣张跋扈、争强好胜。自她第一次见到周曼君假扮的石神里美，便将其视为竞争对手。来到上海后，她杀人不眨眼，虽然屡次怀疑坏她“好事”的对手就是里美，却无意置她于死地。这种赋予“人性”的矛盾心理，或者说是优柔寡断，使她一次又一次地错失完成任务的良机。 相比之下，阮青丝要比惠子决绝得多。在没有找到杀害父母的仇人之前，她不能亮明身份，更不敢敞开心扉，包括收留了她的百乐门老板雪姨。就算是如兄如父的横山隆裕曾无微不至地照料她，教她学会日语、刀法、忍术、茶道、舞蹈和礼仪，甚至把家藏之宝五弦琵琶和蝴蝶刀赠予她。但当得知自己多年来苦苦找寻的杀父仇人，就是自己一直尊敬的“老师”横山时，她仍毫不犹豫地甩出了手中的蝴蝶刀…… 这一看似轻巧的终极反转，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，阮青丝——周曼君所有“找寻”的意义被全部推翻或者说彻底否定。正是这种“找寻”叙事的策略性设计，使故事情节在矛盾不断纠结又不断分裂中丰盈起来，历史的隐痛与人生的荒诞、命运的强悍与追求的执着在阮青丝的“找寻”中融为一体。 曲未尽，人已散，曙光现。终于，阮青丝豁然开朗，明了自己这辈子要交什么样的人，该走什么样的路。 不过，回头想想，最精彩的篇章，还数阮青丝、关雎、顾莺莺等人联手捣毁B18鼠疫病毒试验场的故事——一场防守与探查交叉，柔情与阴谋交织，枪击与格斗交互，逃离与追踪交替的生死较量……跌宕起伏的视觉呈现，犹如身临其境，牢牢地把读者之心吊到了嗓子眼。倘若就此截取画面，说不定还能拍摄一部特别卖座的动作片。 三 人性中既有善良的，也有恶毒的，从某种意义上讲，如果把现实生活中人性丑陋的一面表现出来，或许更能衬托出真善美的可贵。比如，小说中的两个小角色林玄同和简媜。 林玄同是陈汝英战友的遗孤，一直跟班学唱。但他觉得“练得再好也只是个唱戏的”，他要“做英勇的战士”，便不顾陈汝英的坚决反对，徒步探查四十公里外的B18鼠疫病毒试验基地，却不想因此落入魔窟。之后中共联络点不慎暴露，他又为帮助周曼君消除日本人的怀疑，保全中共潜伏人员，毅然举枪自杀…… 简媜原本是复旦大一学生，因家庭变故，被父亲卖给赌鬼，又辗转地痞和山匪之手。不忍压迫与羞辱的她逃跑时被日本人所救，于是成为日谍，亲手杀死了伤害过她的所有人。直到她遇见关雎，无法自拔地爱上他，不惜杀死阻碍她的大太太梅馥和二少爷关炳，又嫁给关大千，永远留在关雎的身边。她更是假意施粥，诱骗妇孺儿童和乞丐给日本人做病毒试验活体，表面上是仁慈心善的“活菩萨”，实则是伤天害理、十恶不赦的刽子手，千刀万剐也不解恨。 著名作家余华在论及人、时代、命运三者关系时曾说，人是主体，有了人才会有时代，不管是什么样的时代，都是人折腾出来的，有了时代的变化，就会有命运的改变。 但是，时间会忽略甚至抹去很多东西，再加上人为因素，许多历史细节已变得似有若无。所以，在我看来，最让人感佩的，还是作者敢于以读者熟知的上海滩为创作背景，在处理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的命运上，严格遵循“大事不虚，小事不拘”的创作原则，没有过多个人想象和艺术加工，却让读者读出了物与事背后的历史烟云——或精深壮阔，或云谲波诡，或惊心动魄…… 文学作品始终面临和那个时代、和脚下的那片土地进行对话的使命。如果说上海滩是谍战片的福地，那么，婺剧便是《蝴蝶刀》的福音。 婺剧，俗称金华戏，是拥有高腔、昆曲、乱弹、徽调、滩簧、时调等6种声腔的独特剧种。《蝴蝶刀》巧妙嫁接，活用《白蛇传》《三请梨花》《穆桂英挂帅》《牡丹对课》等经典剧目，既濡湿了舞台，精彩了人生，也宣介了金华地方文化，读来特别亲切感人。 陈汝英生于婺剧世家，在救命恩人周万顺夫妇的感召下加入共产党，潜伏于上海兰心大戏院，开展地下革命活动。陈汝英是风靡上海滩的名伶，那俊朗的身材、甜润的嗓音、唯美的扮相、娴熟的演技，艳惊四座。他一生都在演别人，唯独没有真实地做过一回自己。面对顾莺莺的示爱，陈汝英知晓一个革命者在白色恐怖下，朝不保夕的生存处境，不敢直接回应。直到牺牲后，才在绝笔信中袒露自己的心声：如果我能活着回来，一定要不遗余力地热爱！ 四 著名作家莫言曾寄语青年人：“一个人可以被生活打败，但不能被他打倒。道阻且长，行则将至。”对于文学创作来说，亦是如此。 周玥是《金华文艺》的责编，《蝴蝶刀》是其首部长篇小说，被省委宣传部列入“浙江文化艺术发展基金资助项目”。而在浙江文坛，周玥的成长就像雨后春笋一般——2017年入选省作协第五批“新荷计划青年作家”人才库，2019年加入浙江省作协，2021年成为《小小说月刊》签约作家，2022年进入鲁迅文学院“两新”作家班学习。但第一次面对这样浩瀚的工程，周玥起初惶恐不安，担心自己还不具备独立创作长篇小说的能力。在独自摸索的创作过程中，她挣扎过，痛苦过，但她始终没有放弃，静下心来，认真梳理上世纪旧上海的人文历史，重新结构谍战人物故事，穿插运用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，三易其稿，把思想性、艺术性巧妙有机地融入故事性之中，最终如蝴蝶般破茧化蝶，突破了自我。 一年之后，当周玥奉上文稿，恳请谍战名家海飞赐教时，海飞给予了肯定的答复：“小说以大场景、多视觉、多反转制造悬念，在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的谍报窃取和暗杀行动中，将故事推向高潮。”（引自《蝴蝶刀》序《最美的刀锋》） 囿于阅读的广度，我发现当下的长篇小说大多没有《序言》，更不要说是《后记》了。周玥不仅请到了海飞作序，还细述了自己创作《蝴蝶刀》的心路历程，可见创作做事之用心用情。 创作丰厚人生。周玥还很年轻，我们有理由相信，既然有了“第一”，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，“蝴蝶”能更加绚烂、美丽地在广阔的天空中飞舞出新的华章。 且拭目以待吧！ |
GMT+8, 2025-5-14 08:41
